浅谈傣族贝叶经的三个特点

李云昌

 傣族贝叶经是傣族人民宝贵的文化遗产，是反映傣族古代文化（广义的文化）的百科全书，是博大精深的民间文学宝库。本人作为一名傣族贝叶经的喜爱者，有幸参与贝叶经的翻译整理工作达三载，参与整理了十余部近百万字的贝叶经汉译文稿。就我所接触到的这些贝叶经而言，有三个方面的特点，即：引人向善的佛教理念、引人入胜的文学作品、简明易行的法律著作。下面分别作一些剖析。

一、引人向善的佛教理念　　

西双版纳傣族是全民信仰佛教的民族，从古代直到新中国成立前，宗教与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等紧密结合在一起。因此，作为社会意识形态反映的傣族贝叶经，自然不可避免地要向信徒们宣扬佛教理念，而这些佛教理念的核心则是引人向善。　　

其一，倡导人们乐善好施、无私奉献。如贝叶经《维先达腊》中主人翁维先达腊在他8岁时谈自己的心愿时说：“我想去赕（即布施），连我的身体的一切都敢赕。谁想要我的心肺，我将剖开后真心赕出去；哪位想得到我珍贵的双眼，我将挖出作布施；哪位想得到我的肉，我将忍痛割下给他；哪位想要我去他家做佣人，我也会去！”他担任国王后，为了救别国的人民，将国宝——白象作了布施，引起国人愤怒，将他驱逐出境。他在临出发前又作了一次大布施，共布施了大象700头，骏马700匹，好车700辆，男女仆人各700名。连他和妻儿乘坐着要去森林的车子也作了布施，自己只好徒步而行。他在森林里修行时，不仅布施了两个孩子，最后连妻子也作了布施——那是天神王为了考验他布施的决心，变作一个老乞丐向他乞讨他美丽的妻子玛迪丽去侍候自己（后又作了归还）。贝叶经《扎哩呀》中提到的一位西韦大王也是不仅布施了大量的身外之物，而且还将自己宝贵的眼睛作了布施——天神王因陀罗为了试探他布施的决心，变作一个双目失明的老人向他乞讨一只眼睛。西韦大王不顾臣民们的反对，无私地将自己的双眼作了布施，让医生将自己的双眼取出来安在老人的眼眶里，让他重见光明。天神王为他的施舍精神所感动，让他重新拥有了一双神眼。　

其二，宣扬因果报应，“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告诫人们要行善积德，远离罪恶。纵观傣族贝叶经中所提到的各种人物，其结果无非是两种：好人、持戒修行和行善积德的人，死后或投生到天堂成为神仙享福，或来世投生到好人家享福；坏人、作恶的人，死后则要下地狱受苦。例如曾经百般虐待维先达腊的两个孩子耶利和甘哈的乞丐潘麻纳，所遭到的恶报是：因吃了过多的食物而撑死，死后得下地狱受苦：一根铁棍从肛门插至头顶，一根铁棍从左肋插至右肋，一根铁棍从前胸插至后胸，而且十万年不得解脱。　　

其三，倡导人们持守“五戒”、“八戒”。“五戒”即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这是佛教对男女信徒提出的终身戒律。“八戒”则是在“五戒”后面再加上“三戒”：“不眠坐高广华丽之床，不装饰打扮及观听歌舞，不食非时食（正午过后不吃饭）。”“八戒”比“五戒”更严，但它不像“五戒”那样要终身受持，而只是临时奉行，多则数天数周，少则一昼夜。多部傣族贝叶经都在劝导人们要持守“五戒”“八戒”。　　

其四，以《佛陀教语》的形式教导人们如何做人处世。傣族贝叶经中有一本《佛陀教语》，依我之见，它并不全是佛陀（即佛祖释迦牟尼）的原话，而是如何做人处世的各种道理的汇集。该书在论述了信奉佛法的重要性、什么是佛法十王道、什么是“无常、至苦、无我”、怎样尊老爱幼、怎样处理好夫妻关系等问题后，进一步论述了做人处世要注意的12条，修造“四向四果”要坚持的16条，掌握佛法要坚持的22条，圣者在修造佛法波罗密中总结出的32句话等。《佛陀教语》在阐述这些道理时，不是干巴巴的说教，它既有富有哲理的警句，又不乏生动形象的比喻。富有哲理的警句如：在待人上“讲话的声音要像糖一样甜，对小孩说话要像对自己的孙子一样和蔼，对穷人说话要像对上司和长者一样尊重”。“心想会穷就会爱护钱财使自己富有，心想会富就会遭穷。”“有时爱子女也会失去子女，使他们失落到穷困之中；爱孙子也会失去孙子，使他们走向堕落；爱兄弟姐妹也会失去他们，会因为放纵而使他们犯错误。”生动形象的比喻如：“要经常打扫自己的旧居”是指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注意检查自己的思想，看有没有罪恶的东西；“不要使房屋的中柱歪斜”是指要爱护、把握好自己的心境，不要让它离开正道；“要常想想自己睡过的摇篮”是指要牢记父母的养育之恩；“不要养狗咬主人”是指自己不要养成坏习惯害了自己；“不要养三条毒蛇”是指做人不要有“含、嗔、痴”三种恶习；“要与凤凰为伴”是指要亲近有智慧的学者，聆听他们的教诲。通过这些生动形象的比喻，枯燥无味的佛教理念就变得入耳入脑，易于接受，难怪傣族地区会形成全民信教的局面！

二、引人入胜的文学作品　　

在数量众多的傣族贝叶经中，讲述民间故事的文学作品占有很大的分量，许多以经书的面目出现的贝叶经，其内容仍是讲述民间故事的文学作品，而这些文学作品一般具有以下三个特点：　　

第一， 众多民间故事的汇集。这方面的代表作要数贝叶经《丘夏》。这部近10万字

的经书共汇集了近60个民间故事，而且是前后连贯，故事套故事。这当中有人与人的故事、人与动物的故事、人与鬼神的故事、动物与动物的故事等。而这些故事绝大多数是由该书的主人公——博学多智的丘夏所讲述的。他通过讲故事教育了残暴的勐粘巴纳广国王，使他改掉了恶习，懂得了治国之道，成了一位好国王。后来他又应国王之请，以讲故事的形式教育好了不听话的王子……有一部在阿拉伯世界以至全世界广为流传的名著叫《一千零一夜》，讲的是一个聪慧的姑娘山鲁佐德嫁给国王后，通过每晚向国王讲精彩的故事，共讲了一千零一夜，最后使得残暴的国王放弃了要杀死她的计划而永远与她生活在一起。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傣族贝叶经《丘夏》完全可以与《一千零一夜》相媲美！丘夏所讲的故事并不比山鲁佐德讲得少，而且是一样地生动感人！　　

第二， 曲折的故事情节。傣族贝叶经中所讲述的故事，包括反映佛祖身世的故事，

其情节都很曲折，往往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人惊叹。这里举两个例子：

贝叶经《金鲤鱼》说的是孟巴拉纳西有一个穷人的妻子生下一条金色的鲤鱼，在水缸中养了10年后被一位商人用一块布换去送给了咩鲁拉国王。鲤鱼在夜间变作美女出现在屋内，被国王发现后与之相爱同床共枕。狠心的王后发现后将鲤鱼杀死，幸被天神救活而让其变成美女生活在森林中。国王历尽艰辛找到了鲤鱼女并封为王后。王后生下一子叫苏宛纳翁沙，16岁时到远处学到了高深的法术并与一魔王之女喃玛拉相爱生活在一起。后喃玛拉被一妖婆掠走，她用计杀死了妖婆而去到了咩鲁拉。王子苏宛纳翁沙在寻找妻子喃玛拉时迷路而进入了魔国，与魔王之女喃尖欢相爱并取得了魔王的信任担任了国王。一年后他带着妻子喃尖欢回到咩鲁拉与父母及前妻喃玛拉相聚，后继承王位担任了国王。身为王太后的鲤鱼女带着儿子、儿媳到勐巴拉纳西找到了穷困的父母，把他们接回宫中养老送终。

贝叶经《窝拉翁》说的是窝拉翁和苏利雅翁是勐沾巴纳管国王的两个儿子，因受王妃珈外牙的陷害将被国王处死，王后用重金买通了刽子手让他俩免于一死而逃往他乡。哥哥苏利雅翁来到勐班扎纳管后逢到好运担任了该国国王，而弟弟窝拉翁却与哥哥走散来到勐巴拉纳西，被一富翁诬陷为小偷而被关进了牢房。心地善良的富翁的女儿哈拉维暗中帮助他，使他得以到达勐苏宛纳捧王国。凭借一颗神奇的水晶宝石的威力，他杀死了长期危害百姓的妖魔，因而得到国王的信任，将爱女芭董玛嫁给他并让他担任了国王。窝拉翁历尽千辛万苦找到了哥哥苏利雅翁，兄弟俩带着军队回家乡勐沾巴纳管探亲。狠毒的王妃珈外牙及其儿子利用老国王的懦弱向窝拉翁和苏利雅翁挑起了战争，结果珈外牙的儿子坠象而死，珈外牙则从大地裂缝中掉入了地狱。老国王承认了自己原来的过错并让窝拉翁继任了国王。　　

第三，生动的人物、景物描写。首先看对人物的描写。如《维先达腊》一书写维选达腊重新担任国王后的威武：“穿合身服装，手臂套臂镯，手腕戴金镯；王冠戴头上，坠子挂双耳；宝剑挂腰上，玉带正合身；纵身骑象背，象钩也美观；敌人极怕他，威武如天界的帝释王。”写王后玛迪丽的美貌：“玛迪丽光彩夺目，秀丽非寻常，好似天上的仙女下凡”；“美丽好容貌，让男人爱死；得见好容颜，忘餐不觉饥”。写乞丐潘麻纳的丑陋：“模样让人怕：一团肉松坠，像是人吊挂；嘴唇往下塌，口水在流淌；飞牙长过唇，白得像猪牙；肚大如木甑，背驼又弯曲，腰杆似折断；眼睛老昏花，大小不一样；两眼忽闪亮，好像野猫眼；他的胡子红，红得快发紫；皮肤多皱裂，上面长黑痣；右脚拖而甩，脚跛来回摆，行走如扫路；身高如夜叉，脾气更暴躁……”　　对事物深入细致的描写：如在《维先达腊》一书中写守卫森林的猎狗，共写出了30条狗的名字并写出了每条狗的特点；写勐西维王国参战的大象，共写了18头象的名字并写了每头象的特征；写勐西维王国的车子也写了39辆车的名字，如“太阳光芒”、“月亮明珠”、“火星神圣”等。　　对战争场面的描写：如在《摩尼尖》一书中写勐巴拉纳西、勐迦西两个国家与一百零一国的军队交战的经过，共用了3章2万多字来加以叙述，堪称描写古代战争的佳作。　　对森林中动植物的描写：如在《维选达腊》一书中写道：“松树叶如针，鹿耳树叶茂盛；沙垦树叶青嫩，兰莱树花开紫；桑科树皮带斑，望天树高出众；芒果树叶茂，麻给树果子小；菩提树荫宽，歇凉力气增……”“狮子吼声震，老虎斑奇异；公象恋母象，马鹿凉时游；黄鼠狼奔波，松鼠走藤蔓；青猴攀树枝，懒猴爬石山，灵猴喜吊枝；犀牛性凶猛，野猪吃蚯蚓；野水牛打滚，狼和狐狸喜择食。”“孔雀开屏起舞，白鹭鸶迈轻步；灰鹤鸣声悦耳，猫头鹰叫声恐怖；丁养鸟戏水，长脚鸟吃鱼；小黄雀栖树枝，灰斑鸠声清翠；八哥吃野果，鹦鹉叫声尖……”读着这些文字，我们仿佛置身于神奇的动植物王国之中。

三、简明易行的法律著作　　

对于这个问题，我仅就两部法律著作《阿瓦夯二十五种》和《朱腊波提》作一些分析。　　

贝叶经《阿瓦夯二十五种》分上下两篇，上篇讲了25种偷盗的形式及其处理方法，其内容既有戒内（僧人）案件，也有戒外（俗人）案件，而且是一个戒内案件与一个戒外案件对照着写。所写的案件有的是抢占他人房屋、田地、果园等，有的是盗窃他人钱财或牛、马、猪等；有的是在偷盗后悔悟而退还原物，有的则是被人发现后受到处理。不同的案子处理的方法也不同：有的退还原物，有的则要罚款。对罚款多少也有明确规定，让人一目了解，可操作性很强。下篇对不孝顺父母的子女如何处理，对老人和僧侣死后遗产如何处理、遗嘱怎样执行，对偷拔他人种苗、偷拿他人稻谷、放火烧他人谷堆、喝酒醉伤害他人、相互打架打死人、牲口打架伤人和牲口之间互伤等案件如何处理，都有明确具体的规定。　　

贝叶经《朱腊波提》也是一本重要的法律著作，它记述了充满智慧、善于断案的国王朱腊波提正确断案的大量案例，阐述了正确断案的各种规则。书中还对如何借债还债、如何寄存物品、如何寄养牲畜、如何做买卖等问题进行了解答，分明是一本指导断案和解决问题的工具书。　　

以上所谈是自己对傣族贝叶经的一些粗浅看法，是一孔之见，仅供领导和各位专家学者们参考。

本文责编：帕相